死生契阔（十七）
（十七）
窗外铁栏围成的防护网在尹新月脸上形成一道道阴影，她眯了眯眼，彻底睁开眼时手臂隐隐的疼痛和沉甸甸的脑袋惹得她叹了口气。
“张启山？”
桌旁背对着她坐着的男人翘着腿，裤脚被吊起露出一小截小腿来，不由得让她想起学校那些女孩们一口一个的男模特，而他闻声而微微斜转过的角度让阳光恰好在他脖子边形成明显的阴影，像是一笔勾勒。
“你发烧了。”
陈述的语气，不带一丝犹疑.
尹新月咳嗽了几声：“你送我回来的？”
“老八回去顾店了，你需要休息。”
尹新月顿了顿，桌上吃完的药片包装盒零散地堆叠在一起，名称各样。
“其实我本就应该感谢你的，但是因为舅舅的事情……”
“你还未成年。”
“嗯？”
张启山指了指窗外，孩童跑叫着打闹的声音传来，哭声、笑声糅杂在一起。
“十几岁的孩子，本就应该这样肆无忌惮地玩笑，不是像你这样。”
“像我这样怎么？死气沉沉？”
他眼中闪过一瞬的心疼，却依旧紧抿着唇。
“那是家境好的孩子们的专利，像我们这种农村里来的还想要在城市里混一口饭吃的孩子，任性什么的本来就是累赘。”
“你可以肆无忌惮。”
“张启山，你看其实你还是不了解我，说了这么一大堆，你还是不能站在我的立场想事情，也是，不然我舅舅的死你也不至于无动于衷了。”
她的嗓音因为发烧过后，稍微有些嘶哑，有气无力的拖着，黯淡的调子中给人一种凉薄的感觉，明明是花季少女，说出的话却像极了那些个看透生死的老人。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尹新月闻言突然伸手拉着他的衣角，顺着他的方向微微向前，直至指尖触及他的掌心，冰冰凉凉的，却给她一种麻麻的感觉。
“你这人可真是冷血，我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你连一句搪塞的话都不给我。”
张启山没料到她会伸手拉住自己，心里似乎被人用钝了的针细细密密的戳着，痒而刺挠，待他回过神来时，她也早已缩回了手，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全然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我还能说什么，你既然已经相信的事情，我就算再怎么同你狡辩，你依旧钻在你自己的思维里出不来，我所说的一切在你看来不过是狡辩。”
“那我再问你一遍，我舅舅的死究竟与你有关吗？”
他叹了口气，回头紧紧盯着他：“那是他的选择，我无法干涉。”
尹新月犹豫许久，心里虽然想着要相信他，却不知为何又感觉始终梗着什么似的，最后还是沉默。
“不信？”
尾音上扬，毫无波澜的话语中渐渐带了一丝疏远的意味，尹新月心里一惊，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画面中的人言之凿凿地勾着身边人的臂
“这就是我的夫君彭三鞭。”
她甩了甩头，却未注意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相信”，以及男人嘴边若有似无的那抹笑。
张启山知她需要休息，也不多作逗留，将她床尾的被子重新掖好后便又阔步向前。
门关上的那一刻，尹新月清楚地听到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
“尹新月，这一世我既打算互你周全，就已作好了让你肆无忌惮的准备。”
尹新月请假在家里休息了三天，恢复正常作息后的放学第一天，她依旧慢悠悠地逛进了齐铁嘴的算命铺子。
堂前坐着两三人，眉眼中皆是带着一丝慌张。
尹新月便自在的寻了个空闲的椅子盘腿坐着，看着齐铁嘴在那儿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大堆术语，然后那群人便一个两个灰败着走了出去。
“姑奶奶恢复了？”
尹新月不理他，兀自指了指那群刚离开的人：“那些人问你破解的方法，你怎么不说？”
“命由天不由人，此是无解。”
“你倒是老实，也不趁机讹上一笔。”
“夫……您说笑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倒不至于。”
尹新月瞥了他一眼：“你是君子？”
齐铁嘴瘪了瘪嘴刚想说话，她却又快了一步。
“看着不像。”
“前一世这一世都这么牙尖嘴利。”齐铁嘴嘟囔着默默回到座位旁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来递给她。
“怎么？”
“佛爷让我给你。”
“佛爷？”
“就是张启山。”
“我不要。”她将头扭向一边。
齐铁嘴似是知道她的反应一般：“佛爷说了，先前你舅舅的悼念日他虽到场，却未递悼念金，理应补上。”
“一张银行卡里的钱，恐怕不止是普通悼念金的数目吧。”
“够你上完大学。”
“那我……”
“佛爷让我问你：之前你们的约定究竟还做不做数？”
尹新月一惊，这才想到两人之前说的那笔“人才投资”，却依旧有些推拒地看着那张银行卡。
“我收下又能如何？”
“不收下又能如何，这笔钱就算你不要，他也不会收回。”
“为什么？”
“他的钱本来就是给你的，或者说，他撑到现在，只是因为你存在。”
“嗯？”
“佛爷说，在你大学毕业前，他便不会再来见你。”
“为什么？”
齐铁嘴叹了口气，望向她的眼神中添了分悲凉。
“有些事总要经历，逃是逃不了的，可现在不是时候。而他不过是想在事情来临前，再替你受着些，那样，你疼的也少了许多。”
“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
尹新月皱着眉，有些急迫地拽住齐铁嘴，最终却只是被他难得的沉默打败。
“有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
“好，这卡我收下，但这钱我会找机会还给他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少。”
齐铁嘴看着她渐渐远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夫人，您当真不记得长沙张家，记不得那三盏天灯了吗？”
尹新月顿了顿，却始终未回头。
一瞬，两世，两段记忆，终归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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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圈碎碎念：本章为过渡段，下一次文章内的时间跨度会比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