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六)
那日的争吵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张启山伤了手却目光灼灼,眼中似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而她却始终不愿看他,红着眼向着一旁站着的齐铁嘴招了招手。
“怎么?”
“你让他回去。”
“……”齐铁嘴自然不敢说话,微张着嘴望向张启山求救。
男人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从长衣袋里掏出一方帕子包在手上,利落地擦去依旧淌着的血。
“一男人还带着手帕……”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语气带着些鸡蛋里挑骨头的拧劲儿,张启山闻言挑了挑眉。
上一世的尹新月虽然看着活蹦乱跳,却有着轻微的花粉症,因而落英缤纷的季节总是红着鼻头,喷嚏不停。可即便是如此,她却依旧不习惯带个帕子在身上,总是推辞不喜自己口袋里鼓鼓囊囊的觉着没了形象。
每每若是当真难受的时候就自己吸吸鼻子,兀自睁着一双眼左顾右盼的。
时间一长,张启山知她这脾气也就不难为她,每日总是让人准备了帕子放在自己军裤的口袋里备着。他对她的一举一动向来敏感,就算是透过她的呼吸也能大致将她的意图猜个七八,总是适时递上手帕供她擦拭,久而久之倒也成了习惯。
齐铁嘴见他许久未动身,趁着尹新月发呆之时使劲用手推了他一把。
他沉吟着终于收回倾注在她身上的目光。
“佛爷,你且放心去,这里有我照看着。看这样子,夫人倒不像是真钻了牛角尖,只不过一时难以接受,事情过了就好了。”
他点点头,终是离去。
脚步声渐远,门阖上的那一刻,尹新月忽的抬头,他垂下的手上包裹着的淡绿色手帕上鲜明的血迹明晃晃的,刺痛她的眼。
似是懂了些事,却又云里雾里摸不清真相……
S市这场大雨来的猝不及防,路上行人神色匆匆。
看着别的同学都陆续被亲人接走,尹新月望了眼磅礴的雨皱了皱眉,下一秒却飞快冲进雨里,任由散落的发渐渐凝结在一块黏连在脸上,狼狈了一身。
齐铁嘴发现她时,她早已抢了他店里红木座椅上放着的坐垫抱在怀里。
“姑奶奶诶,您可千万别感冒了!”
尹新月觉得浑身黏湿一片难受的紧,忿忿着又从一旁抓了个坐垫朝他用力扔去。
“费什么话,算命的,快借我把伞。”
齐铁嘴心疼自个儿淘回来的红木椅子,却也知道她如今身子弱耽误不得,赶紧跑回里屋拿了把大伞过来递给她:“你一人回去可撑得住?别生病了!”
尹新月定了定神,一把躲过伞复又跑出了门。
“撑不住也得撑着!”
家里没人,陈玥近日里早出晚归,一颗心全扑在了工作上。
尹新月快速冲了个澡便钻进了被窝,一觉下来昏昏沉沉的,浑身难受的要命。
出了房门发现齐铁嘴那儿借来的黑伞还湿漉漉的扔在阳台上,尹新月扶着头叹了口气,认命地回去换了身衣服打算下楼。
昨日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当尹新月拖着身子走到齐铁嘴铺子门口时已是热了一身汗。
男人原先正哼着曲儿,看到尹新月时先是一惊,眼神扫到她煞白的脸时又是一吓。
“哟,这是怎么了,可莫不是让我说中……真生病了?”
尹新月将他的伞挂在桌沿上,没好气地摆了摆手:“把舌头捋直了说话,一股旧腔调,你不嫌说着绕口,我还嫌绕耳。”
齐铁嘴缩缩脖子,想了想还是伸手在她额头处探了探,微烫的温度惹得他眼皮一跳。
尹新月有些抗拒的往后缩了缩身子,却没想到腿一软没支撑住,踉跄着撞在桌角上。
她的闷哼惹得齐铁嘴心里又是一紧,他赶紧反应过来拉了她就走。
尹新月挣脱了几下没成功,卯足了劲吼他:“做什么,走不动了,让我休息会儿!”
“不成!”尹新月上一世浑身是血的模样他是见过的,算不得惊心动魄,却让人打心底生出一股冷意来,齐铁嘴怕了她和张启山的决绝,这一世也就对两人越发上心起来。如今尹新月就算只是得了个简简单单的感冒也能把他吓得够呛。
“你得去医院,夫人!”
尹新月此时满脑子涨疼,自然没办法捕捉他称呼的变化,只是听到“医院”二字。
“我没钱……”
齐铁嘴听到她渐渐轻下去的声音,心里顿时酸软一片。
这可是尹新月啊,曾经新月饭店的大小姐,想当初可不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世却委屈到了这般地步。
“你后悔吗?”齐铁嘴不知为何自己就问出这般无头无尾的问题,“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尹新月晃了晃头,路途的颠簸惹得她有些想吐:“为什么要后悔……我的父亲,他待我很好。”
尹新月最后被送到最近的医院挂了号,主诊的医师是个上了年数的大妈,皱着眉替人量了体温、问了症状,最后大手一挥让护士领着两人去打针。
尹新月晕乎着让人送到凳椅上时思绪还在神游,直到见到明晃晃的冒着药液的针头时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齐铁嘴还没反应过来,原先软趴趴的人早已不管不顾地冲了出门。
拿针的护士有些莫名其妙:“怎么的这是?”
齐铁嘴也是一头雾水:“这……”
尹新月出门后跑了几步就没了力气,瘫在一旁的角落里靠着冰凉的砖块总算是舒服了些。
正喘着气,却被人突然拎了起来。
那人浑身带着一股檀香,指尖冰凉,尹新月几乎是第一时间便认出那是张启山。
“你做什么?”
他眼中带着丝怒意,手上却越发轻柔,兜里揣着的手帕还是素绿的那块儿,如今却是擦拭着她脑门上闷出的汗,一下一下的,舒服的不像话。
尹新月嗟叹着朝他又靠了靠。
“张启山,我不打针。”
他叹气,蹲下身子等候着:“你身体弱,不能胡闹。”
她刚想趴上去,却又突然想到那尖锐的疼痛,犹豫着竟渐渐向后退去。
张启山感受着身后的气息,在她将要撒开步子重新跑开时突然回身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尹新月,听话!你这身子禁不起玩笑。”
尹新月不知怎的惧意更甚,一时失了理智,下了狠力用另一只脚踹他,一下又一下的,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
张启山皱了皱眉,任由她踢着:“听着,尹新月,今天这针你必须打。”
“你不是说是你欠我的吗!我不愿意打针,你这是强人所难!张启山,你这不是报恩。”
齐铁嘴赶到时看到这场景,眼前一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
“姑奶奶,姑奶奶!可不能踹了!”
尹新月似是没听到一般依旧机械地动作着,似是要耗尽全身所有的力气。
张启山和齐铁嘴对视一眼,隐约感觉到这其中的古怪。
“新月!”
张启山的声音冷了几分,手上被她踢的那块地方早已红肿一片:“尹新月!你给我醒过来。”
“没用的……”陌生的声音插入,两人皆是分神看去。
墙边不知何时靠了个男人,一身雪白的大衣,清隽的脸上还架着一副金丝眼镜。
男人一步步靠近:“把她的袖子挽起来。”
“你这是……”
“老八!”
张启山的眼神在男人胸前的名牌上停留了会儿,随后趁着尹新月缩腿回去的一瞬间站起身,将她胡乱动作的手制住,撸起了袖子。
男人快速将原先就准备好的镇静剂注入她体内,张启山感受着她渐渐弱下去的挣扎,感激的朝男人点了点头。
齐铁嘴飞快跑了过来,帮着张启山将尹新月重新扶了回去,看着男人的眼睛始终带着一丝忌惮。
打完针后,张启山小心翼翼地将尹新月抱在怀里,任着她将自己胸前的衬衣揉的一团乱。
“佛爷……佛爷,你可等等,抱着个人还走这么快。”
张启山将她乱了发拨开:“新月睡着,你莫说话。”
齐铁嘴努了努嘴,最后还是没忍住:“方才那男人我看着就不是个好人,你说会有什么人没事儿随身带着个针头。”
张启山似笑非笑的斜了他一眼:“哦?”
“还叫什么系哲,不过看着面相倒是富贵。”
张启山顿了顿:“老八,你还记得我曾说过……”
“什么?”
“老九的事。”
“九爷啊,不是说还未曾寻着吗?”
“老八,我想,我找到了。”
“此话怎讲。”
“‘解’这一字,自有解除的含义在里面。自古就有‘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说,系铃人即为解铃人。”
“你的意思是……”
“系者,解者。”
“系哲?!”